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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始我们驻村工作队还轮流排班做饭，渐渐地工作节奏越来越紧张，一个人要当做3 个人用，请一个厨师管好肚皮势在必行。

我们请的第一个厨娘叫阿依努尔，细眉眼，深肤色，皮肤黑得不近人情，像印度旁庶普邦的姑娘。阿依努尔，月光之意，确实没有阳光下的亮白。阿依努尔肤色虽深，做饭却清淡，除了咸盐，菜饭里绝少放酱醋调料之类，却也有滋有味。阿依努尔笑起来不露牙齿，高兴了，抿着嘴唇发出快乐的声音，再嗨一些就掩口胡噜而笑，憨态可鞠。可能是牙齿太白，对比太强烈，也可能是牙床大了些需要掩饰，总之笑得妩媚而含蓄。阿依努尔不光笑得妩媚，做饭、收拾餐厅、擦擦洗洗都很勤快，待人接物也得体，除了和肤色同样稍重一点的体味，其他都让人无话可说。一次阿迪力江中暑想喝酸奶，阿依努尔说下午姐姐给你带几袋。到了下午，阿迪力江见她两手空空地来了，问：酸奶呢？阿依努尔不慌不忙地手伸胸怀，取出两袋带着体温热哄哄的酸奶交给了小兄弟。阿迪力江哭笑不得地皱着眉头问：这是你的奶还是酸奶？“哎，不要胡说”！阿依努尔赶紧跑开了，脸是否红了没看出来。到了9月份她要生孩子了，中断了餐厅工作，她和我们的故事也终止了。

和工作一样不能耽搁就是吃饭，需要尽快找了一个厨娘。有村干部推荐了在村里护院值班的一名保安，叫阿勒彤古丽，金花的意思。先不说这位阿勒彤古丽饭做的怎样，光她的漂亮芬芳的外表就让大家没什么意见，连试用都免了，漂亮女性总是让人很愉悦，我们都指望伟大的女性引领我们前进呢。阿勒彤古丽有一张欧洲人的脸型，轮廓分明，五官精致，淡蓝色的眼珠很清澈，稍稍收拾一下苏菲·玛素的气质就出来了。如果在大城市，依她的外形条件，不是模特就是演员，只可惜生在了遥远的小村庄。靠脸吃饭没有问题，有多少人靠不要脸吃饭呢？

阿勒彤古丽一边值班值勤，干着保安工作，一边又系着围裙、挽着袖子兼职为工作队做饭。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，直到有一天，上面因工作需要，将其调到另一地方，阿勒彤古丽离开了我们村也告别了我们的餐厅。回过头仔细想一想，才发现有那么些视而不见的问题。比如，做饭不按时，影响开饭时间。她在村委大门口值班，快到中午了急匆匆赶到工作队餐厅开始做饭，好多次，我们和巴力一样，眼巴巴地坐在桌前等着赏饭。老刘每天帮厨，洗菜和面都提前做了准备，不然情况更不堪。因为保安值班工作，她没有更多时间打扫餐厅卫生、擦擦洗洗，每天下午还要到幼儿园接孩子。工作队除了管巴力这个狗东西吃喝外，还多了一个孩子吃饭，孩子和她妈一样漂亮，惹人爱怜，大家倒也没有什么意见。村里其他保安对她也非常不满，她的工作让别人承担了，她自已却兼了一份职，怎能会没意见？不光对她有意见，对工作队也是攒眉腹诽。这个时候阿勒彤古丽调离了，这个矛盾也就自然化解了，皆欢喜。

这时第三位厨娘隆重登场了，也叫阿勒彤古丽，又一朵灿灿的金花。这个金花我们都熟悉，是我们村“红歌队”的唱将，肤色白皙，体态丰满，是个杨贵妃般的美胖子。盛夏村里的大柳树下，红歌队练歌队伍里，她的体型最显眼，底气足，嗓门亮。六月底，红歌队到喀什参加比赛，胖金花因身形庞大，演出服穿不进去，红歌赛没有能上场。辛辛苦苦练唱了几个月，就等这一天登上梦想的辉煌舞台，却未能如愿，只能坐在台下看别人尽情歌唱。金花第一次后悔平时吃得太猛了，恨自已胖硕的身体，难过得吧嗒吧嗒直掉眼泪。

金花家境好，父亲麦麦提敏是村里的能人，在村委会门口开了一间本村最豪华的超市，家里还有拖拉机等各种农机具，收入不簿。麦麦提敏不种地，整天在村委会门口晃悠。春耕夏播秋收时节，他把自家的农机具出租，自已也亲自操作，一年下来也是盆满钵满。金花生长在这样家庭，衣食无忧，长成这样是水到渠成的事。金花刚20岁就嫁给了本村一小伙子，两家隔着一条路，这边高嗓子一声，那边就能听见。她男人阿不力孜是个瘦子，不多言语，孩子已经两岁多。他家有两台大型拖拉机，或自已开，或出租。眼下农闲时节，没什么活儿干，老见阿不力孜蓬着头，穿着一件棕色皮衣，抱着孩子瞎转悠。她家离村委会不远，“民族团结一家亲”“三同”活动开展后，我们就先住到他们家。阿不力孜一家把新盖的安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腾给我们，铺上新毯子、新褥子，买来炉子和煤炭，安装好烟囱，把屋子烧得热乎乎的，真让我们有住到家里的感觉，晚上睡觉连做恶梦的企图也放弃了，昏昏噩噩一觉睡到大天亮。

金花是个勤快、爱干净的人，除了做饭，每天把餐厅里外、宿舍过道都打扫擦洗得干干净净，让大家很舒服。她做饭最拿手的是拉面、抓饭和薄皮包子。在家里伺候公婆，服侍丈夫，茶饭是拿得出手的。但架不住工作队里资深吃货多，口味刁、厨艺好的不是一个两个。老刘是我们公认的大厨，吃得讲究，做得精细；阿迪力江的大盘鸡、大盘鱼水平可以开饭馆了；不轻易出手的任磊土豆丝炒得那是一绝，要颜色有颜色，要味道有味道；亚雄能把吃狗粮的巴力训练得和他的口味一样什么都吃。所以，我们对金花有着更高的要求和期待。

古丽们做饭都是一样的，不放调料，让人口中淡出鸟来。如果放什么调料，就是油泼辣子，那是本地特产，不特别辣，贼香，可再香也是辣子啊。老刘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师傅的责任。花椒味精豆瓣酱，大葱小蒜黄生姜，各种调味一应俱全，活色生香。在不同的饭菜中添加不同的调料，让饭菜味道丰富起来，也让人生的味道丰富起来。吃拌面的菜不再是土豆白菜罗卜一锅烩，炒出的菜青是青，红是红；牛羊肉的做法不再是单一的清炖火烤，吃鱼也不光是切成快儿油炸。做不同的菜，用不同的办法，色香味营养的统一如果不是硬道理也是大道理。做菜吃饭方式的改变，也是观念、行为的改变，金花的眼界在开阔，厨艺在长进。

老刘不光教金花做菜，还帮助金花学习汉语。在夜校学汉语、唱红歌，金花懂一点汉语，但还不能通畅交流。老刘下载了一款维汉双译的软件，在做饭的空隙拿着手机，两人你一句，我一句，茄子辣子、抓饭包子、劳动睡觉、幸福生活呜里哇拉地絮叨。金花还带了一本汉语初级教材，在餐厅劳动之余作孜孜不倦状。没过多久，老刘和金花就磕磕拌拌用杂糅的维汉双语相互听懂对方的意思了，芥末和白糖混在一起，味道怪异，可意思明白。我们要问金花的事情，主要靠老刘传递，金花要告诉我们的事情也经过老刘转述。

“逊达，亚呵西”（很好）！我们常常伸出大姆指热烈夸奖她，不仅仅夸她饭做得好，进步快，还另有所指。弟兄几个虽然理想远大，却也糟粕满腹。金花的胸确实大，确实好！开始她还兴高采烈地“逊达，逊达”回应，后来好像有些明白了热情洋溢夸赞后面可疑的别有用心，便不再马上回应，像巴力遇到生人投食一样，蹙眉思考，保持警惕，防止跌入陷井。亚雄说，喜欢金花的性格和工作态度，大伙儿便起哄逗她：亚雄说喜欢你，表个态吧？老刘给金花说：亚雄吗，亚呵西，库热曼，（喜欢你），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，连连摇头：哎，老公有呐！不麦道······逗得大伙乐不可支。

天凉了，我们决定吃一次火锅。星期天老刘和阿迪力江开着小三轮车去镇上采购了一堆食材。晚上大伙围坐在一起，把金花也请来和我们一起涮锅。桌子中间，火锅欢快地冒着鲜红的热泡泡，各种菜肴七荤八素五颜六色堆满四周，一派要过节的气氛。金花指着绿菜蘑菇之类诧异地问：这个，羊一样吃吗？小卫说：哎，不一样，羊吃生的，我们吃熟的！这天晚上金花品尝了她从未吃过的美食，小卫问她：逊达，亚呵西吗？火锅有些辣，她一边吸溜着一边连连点头，还伸出大姆指：逊达亚呵西，逊达亚呵西！

确实很好！

 

2017.12.31  亚勒古孜塔勒